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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89章 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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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89章 棠

089

其實, 在最開始決定布下這個局的時候,裴彥蘇是想過很多種可能的。

若是她早早表明了態度,人既已出嫁, 不願意交換、不願意離開他的話, 他其實會考慮,直接告訴她他不僅早就認識她、而且還早就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。

但她沒有,她一聽隋嬤嬤說可以交換, 恨不得像兔子一樣跑開。

那他就一定不會向她坦白了,只能繼續陪她玩這個扮演的游戲。

她想要走也行, 他放低要求便是,想著今日將她逮回來, 她若是乖乖的, 他會控制自己動作輕柔一點, 讓她少疼一些。

上次在新羅,在平壤的驛館裏, 被金勝敏設計中了媚.藥的他, 正是擔心她受不住那樣的疼,最後才沒有要她。

但她回報給他的是什麽呢?

在渤海國,她用盡心血換來的離開的機會, 她給了靜泓那個禿驢;

剛到沈州, 她第一時間和隋嬤嬤商量交換之事;

最可恨的是, 她拋下這裏的一切離開,不帶韓嬤嬤這個跟了她十七年的乳母, 卻答應靜泓帶她一起走的要求!

青梅竹馬……私奔天涯……

她如此不留餘地地羞辱他,是不是從未把他當做她的夫君?

喔, 也確實不是“夫君”,在她的眼裏, 他本來是她的“姐夫”。

裴彥蘇咬牙想著,手上毫不憐香惜玉,裂帛之聲聲聲入耳,他很快便將蕭月音身上的衣衫,從裏到外都撕得粉碎。

他將那些布條扔在地上,地面幹凈無塵,與布條碰撞,卻發出沈悶的聲響。

不當他是夫君又如何,過了今夜,他從名到實,都是她的夫君。

裴彥蘇的手上沾滿了鮮血,那些死人的鮮血已然凝固,他將手掌貼在她的面頰上,鮮血也即刻便沾了上去。

她的心她的臉,都是潔白無瑕,她太過善良聰慧,任憑他才高八鬥滿腹經綸,他所寫的華彩文章,也只能描摹她優點的萬一。

現在,這樣的潔白無瑕,被他手掌上的血跡玷汙,他摩挲後微微拉開,看那血跡又重新在她面容上凝固。

蕭月音蹙著的眉頭,一直並未松過。

裴彥蘇忍不住想起方才在城門之外,她轉身看到他時,滿眼的錯愕和不解。

沒有驚喜,全是心虛。

而她之所以主動跑向他,全是因為要護著那榕樹幹後膽大包天的靜泓。

抱他親他,讓他把全部的註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,只是為了不讓他看到靜泓。

其實,他比她還要早到那榕樹的周邊,他到的時候,靜泓一人牽著馬,已經到了。

只有一匹馬,而音音不會騎馬。

靜泓竟然想和她共騎!

一想到這裏,裴彥蘇後悔自己方才打那禿驢的幾拳,還不夠狠。

其實他拎起毫無還手之力的靜泓時,他是起了殺心的。

但音音的臉在他眼前一閃而過,他想她若是知道他因為嫉妒和憤恨殺了她的青梅竹馬,會不會一輩子都不原諒他?

想到一輩子那麽長,他的心頭就抽痛得難受。

就像他現在一樣,他的手心又貼上了她的嬌靨,手掌的薄繭與面上如玉的肌膚摩挲,該疼的人明明是她。

可他的心卻又開始抽痛。

痛,也許只有吻才能緩解。

蕭月音仍舊安靜地躺著,裴彥蘇幾乎半跪在床榻邊,俯低了脊背,開始慢慢親吻她的面龐。

從額頭吻起,讓薄唇與寸寸玉膚緊緊相貼,一點一點向下,吻過她不畫而黛的眉,來到眉心,他用舌尖舔.舐她為了他而蹙起的地方,想要為她撫平。

微微分開後撤,發現她的眉頭舒展了一些,裴彥蘇勾唇一笑,對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。

然後是眼皮,這裏微微發腫,在她被他在城門外逮住的時候,她的眼皮就已經微微發腫了。

她為了離開而哭泣,卻不是為了離開他而哭泣。

如今比當初又紅了一些,是因為焦急不安,不知該如何面對他,不知該如何幫助靜泓化險為夷嗎?

裴彥蘇心頭升起一股邪氣:哭,哭也是好的,只要她肯為了他哭泣流淚,便不能說她毫不在意他。

因為她的皮膚細嫩白皙,離近看那眼皮,還能看清細小的血絲,又因著哭泣微微發腫,更像是在引.誘他的愛憐。

沒關系的,親一親就好了。

蕭月音的杏眼長著形狀姣好的雙眼皮,他用舌尖描摹那褶皺時,忍不住一深再深。

鴉羽長睫閉合時像兩把墨黑的羽扇,他的手伸長靠近,讓她沾濕的長睫掃過他指腹上的繭。

越是輕柔,越是隱忍。

稍稍起了身體,再將視線下移,停留在她瑩白圓潤的耳珠上。

那耳珠上有耳洞,是她害怕被他發現身份,著急打上去的。

她身上有他留下的東西,一輩子都拿不掉。

耳洞小小一個,針尖一樣的大小。他的薄唇覆蓋住的,是整個耳珠。

男人十分喜歡她為他改變的地方,又用舌尖抵住,恨不得鉆進去。

但他又是鉆不進去的,能鉆進去的不是這裏。

鉆不進去,便只能用舌尖卷起來,瑩白圓潤並未得到半點應有的憐惜,又承了牙齒頂端的廝磨。

這裏應當留下他的齒印,應當和她的眼皮一樣微微發腫。

她還是沒有醒來。

唇瓣仍舊櫻紅,她熟睡的時候,並非時時都將朱唇緊閉。

比如現在,軟.嫩的縫隙之下,有潔白的皓齒若隱若現。

這個時候,她才是無比乖順的,她的檀口念過無數佛偈經文,關心慰問過無數旁人,但卻對他總說著違心的言語。

他知道的,他都知道的。

裴彥蘇深深、深深地又吸了一口氣,滾燙的視線再次掃過面前寧然安枕的公主,起身,在她身後的衣架上,拿起一件小衣。

方才她身上的被他自己野蠻地撕碎了,已經變成布條、頹敗地躺在地上。

他原本是想直接抱著她去湢室沐浴,可無邊春.色在眼前,即使她什麽也不做,也足以令他亂了心智。

明明是要沐浴,他卻再為她穿上了小衣。

動作慢條斯理。

新拿的小衣是櫻草色的,上面繡了幾朵西府海棠,最是珍貴嬌艷的品種。粉裏透白的花蕊軟軟婥婥地展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上,中間有淡黃色的花心翕動,他綁好後背的系帶,才發現有幾朵剛好開在了他方才用目光描摹過的紅櫻之上。

海棠和紅櫻的滋味他早就嘗過了,卻總是嘗不夠。

裴彥蘇的喉頭上下滾動,又稍稍前傾,仿佛那繡紋的海棠花蕊真有香氣撲鼻。

香氣是有的,是她身上淡淡的甜香。

他將她從床榻上抱了起來,她的膝彎搭在他堅結的護腕上,她的上臂貼在他前胸冷硬的胄片上,只有她的玉臂自然垂下,繚亂不知歸途。

湢室內熱煙繚繞,沐浴的木桶極大,放下兩個人都綽綽有餘。氤氳水汽的浴水面上漂浮著或紅或粉的花瓣,一半沾濕發皺,一半還勉強傲然,在他將她慢慢放入浴桶之後,又都自動自發讓了開來。

蕭月音還在昏昏沈沈。

櫻草色底的西府海棠因為瞬間沾濕了水而變得更加玲瓏熨帖,攏不住的雪酥快要從斜縫中跳出,裴彥蘇不敢讓自己過分沈湎在這樣的場面裏,便讓她的臉枕在他的手掌心,微微側身,安坐於浴桶之中。

帨巾濕得透徹,是擦洗她身上塵埃最好的工具,他用帨巾停留在她的下頜和玉頸相連的利落線條上,忽然想起,他與她都鐘愛的貓兒北北,最喜歡被他們用指甲輕輕撓這裏。

不過,她不是貓,她是他的兔子。

嬌養在手邊,隨時都可以剝.皮吃.肉。

帨巾滑過蕭月音的肩膀的時候,她方才被他狠狠吻過的眼皮,突然自己動了動。

裴彥蘇停了下來,一瞬不瞬地看著安靜枕在他掌心中的她的臉。

蕭月音蹙起眉頭,長睫又顫了顫,鼻梁一皺,緩緩張開了眼簾。

初初醒來意識混沌,她只覺得周遭又濕又熱。

模糊的視線裏,有和這又濕又熱格格不入的銀亮鎧甲,相比上次見到它時,甲片上多了許多深淺不一的血色汙跡。

等等。

上次……上次是哪裏?

喔,是在沈州的城門之外!

蕭月音驟然睜大了雙目,從裴彥蘇的掌上離開,坐直,然後快速掃遍眼前所有。

她心頭的疑惑實在太多了,像一團亂麻一樣將她砰砰直跳的心臟包裹,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“呃”了一聲,卻發現只是無意義的喚響。

“你被騙了,”裴彥蘇仍舊一瞬不瞬地看著她,方才被她拋棄的手掌追了上來,捧起她的半邊小臉,“公主,你被隋嬤嬤騙了。”

蕭月音仍是說不出完整的話來,只能用皺眉表達自己的疑惑。

“從小把你帶大的乳母,隋嬤嬤,她騙了你。”裴彥蘇望向她驚惶的眼底,“她還在宮中時便已經被烏列提收買,成了漠北的細作,這些年一直潛伏在公主的身邊。這次是她把公主騙出城,讓公主被格也曼誣陷通敵賣國,與渤海國勾結。”

蕭月音檀口微張。

“她是公主的乳母,多年來的情分,公主一時不能接受她的真實身份,再自然不過。”他的另一只手握著帨巾,重新沾著浴水,擦過她滑.膩的肩線,繼續說道:

“隋嬤嬤甘願做細作一事已有數年,之前也不過是烏列提隨意安插在周宮的棋子,並未真正用過。這一次,格也曼借薩黛麗的手毒害微臣不成,隋嬤嬤這顆棋子才終於派上了用場。於是趁著微臣出征,想借公主的事斷微臣的後路,照樣一石二鳥。”

蕭月音在水下的手指無意識動了動,只覺得頭頂像是遭受一記重錘,有些鈍鈍的悶痛。

她又深深吸了口氣。

“此事證據確鑿,幸而公主還未落入他們的圈套就被微臣帶走了。”裴彥蘇繼續扯起他早就編好的彌天大謊,絲毫沒有半點羞赧愧怍,反而鎮定如初,“他們的人本來埋伏在那裏,即刻要將公主拿下,看到微臣來了,只能作罷。”

到了此刻,蕭月音的神思才終於清明了一些。

即使頭頂悶痛,她還是堅持回想當時的場景。

夜晚光線昏暗,原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,與靜泓相距很近之處,有真正的敵人伺機而動。

她不僅差一點就連累了靜泓,還差一點就成為敵人用來對付裴彥蘇的利器。

隋嬤嬤是蕭月楨身邊最為信賴的乳母,真實身份,卻是漠北早早安插在宮中的細作?

這世間竟然有如此離奇之事,曲折繁覆,她也時常想不通。

而再仔細一想,她便又旋即脊背發涼——

這顆棋子放在蕭月楨身邊那麽久,這麽多年,隋嬤嬤將宮內多少秘事傳遞了出去,會不會這些年來周軍對漠北屢屢戰敗,也有細作的功勞?

還有上次他們大婚時,裴彥蘇差點被碩伊毒死、她也被車稚粥的人擄走,這其中,會不會也有隋嬤嬤的暗中操作?

隋嬤嬤是個看似和藹的笑面虎,和韓嬤嬤戴嬤嬤她們,本來就相處不好。

更何況,她蕭月音又並不是蕭月楨,隋嬤嬤對蕭月楨可能有感情,可對她這個替嫁公主,下手利用起來,就會狠辣決絕得多。

虧得她一直十分信賴隋嬤嬤,卻不想她竟是她身邊最大的豺狼。

“那……”想到這些,她終於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,仍舊不得要領。

“公主突然昏厥,微臣將公主帶回來之後,便再出去料理了這些事。他們幾人早就串通好了,當場被抓,又對罪行供認不諱。”不用她說得清楚明白,他也能猜到她想問什麽,直截告訴她答案。

“不過,微臣想到他們竟然這樣利用公主、利用公主的善良,心頭便實在難憤。”裴彥蘇一面說,一面將手中的帨巾搭在浴桶的邊緣,說得輕描淡寫:

“微臣當場將他們都殺了,一個活口也沒有留,當是為公主報仇了,公主不會怪罪微臣吧?”

所以,他甲胄上的血跡都是這麽來的?

這其中有隋嬤嬤的血跡。

“那、那,大人先前所說,什麽忽然、忽然有別的要事,也是為了這個?”蕭月音根本來不及細思他的殘忍粗暴,醒來之後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,都需要她好好梳理,方才能理出個頭緒來,哪裏會真的回答他那爭功討巧一般的問題?

如若真相便是這樣,那麽他單人單騎繞城一圈,並未碰見蕭月楨和隋嬤嬤,也是合情合理之事了。

她現在還以“蕭月楨”的身份和他在一起,隋嬤嬤所接的那個“蕭月楨”,根本不存在。

甚至,那幾封寄往鄴城的信,也根本沒有寄出。

隋嬤嬤從頭到尾都沒想過交換她,只是在反覆欺騙她。

想清楚這些,又有新的疑問襲來——

仍在鄴城的蕭月楨,病是否好了?

而她自己呢,是不是應該徹底放下交換一事?

她不知道。

“當時事情還未落定,怕公主受驚,不能告訴公主,”裴彥蘇的手掌動了動,滑到她的下巴,輕輕挑起,眸光閃爍著:

“公主自己不也向微臣隱瞞了,沒有將隋嬤嬤引.誘你的話和理由說出來嗎?”

她當然不能說,眼下這樣的情況,說出來對她沒有任何好處。

而顯然,裴彥蘇並未從隋嬤嬤口中知曉她替嫁一事。

“當然,不全是為了抓他們。”他見她不言,喉頭滾了滾,手掌也沿著她的頸項向下:

“眼下還未過子時,微臣回來找公主,是來討生辰禮物的。”

“公主自己就是微臣的生辰禮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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